【國民教育】
大約15年前的法國,大眾對校園霸凌(harcèlement scolaire)概念還一無所知,當時人們更常談的是校園暴力(violence scolaire),例如「代罪羔羊」(bouc émissaire)的邏輯就是其中一種現象,即將其簡化成兩個孩童之間個人事件,而非集體現象,因此並未深入分析。
馬克宏(Emmanuel Macron)自2017年至今連續擔任總統的期間,發生了多起校園霸凌受害青少年自殺事件-從2019年的艾娃兒(Evaëlle)至2023年的尼古拉(Nicolas),每次這些受害者的家屬都提到國民教育出了問題。校園霸凌在2019年正式列入法律中,2022年被明令為犯罪行為。2023年秋,時任國民教育部長阿塔爾(Gabriel Attal)更直接展現了個人行動:當年11月6日,全國反校園霸凌日的前夕,阿塔爾成立了以反校園霸凌為宗旨的「面對」(Faire Face)協會。
由此,「校園霸凌」一詞在政治和媒體領域成為一個真正的社會問題,且進入學生和其家庭的使用語言範圍內。然而,對於第一線工作人員-尤其是中學負責紀律的教育管理顧問(CPE)-來說,這個詞常被誤用,容易引起不安且讓補救工作變得複雜。
「某天,一位母親非常生氣地來到學校警衛室求見我們,」法國北部下加萊省一所國中的教育管理顧問巴爾(Cédric Bart)敘述:「她表示女兒遭到同學霸凌,要求讓兩個學生當面對質。」由於這一要求並不符合相關規定,學校教育管理顧問分別與兩位學生面談後,發現只是兩個少女之間的爭執。但那位母親同時也寫信給學區辦公室要求啟動調查,最終巴爾又花了4小時處理此事。
各中學教育管理顧問都同意,霸凌一詞已經成為「時尚」。「就像之前流行過學校恐懼症(phobie scolaire),」巴爾回憶:「但這不表示沒有真正的恐懼或真正的霸凌。」問題是,區分需要特別處理的霸凌問題和其他校園暴力問題需要時間,雪上加霜的是,近幾十年來,校內負責學生身心健康的護理人員、醫師、心理專家人數持續縮編。
「當我們談論霸凌、但事實並非如此時,我們將無法適當地回應。」法國中南部克萊蒙費朗(Clermont-Ferrand)市一所中學的教育管理顧問哈呂益(Olivier Raluy)提出警告。以他服務的學校為例,自今年年初以來所有以霸凌之名的通報事件中,一半以上都與此無關。
另外,2023年,當時的教育部長阿塔爾要求採取一種新的匿名「自我評估調查」,結果也導致霸凌通報數量增加。法國南部馬賽(Marseille)市一所中學的教育管理顧問阿布杜(Ramadan Aboudou)就表示:「2023年秋季發出問卷之後的一週內,我們學校學生家庭反映霸凌之情事從前一年的3起增至19起。」今年的調查問卷甫於11月7日發出,校內學生輔導相關人員已經預料到會出現和去年一樣的現象。
確定霸凌事實的過程漫長,而向學生家長說明他們通報的事件不屬於霸凌也十分為難。哈呂益感嘆:「如何偵測到霸凌成為巨大的壓力,要妥善處理更是困難,我們擔心會弄錯真實情況。」教育管理顧問們都坦承自己「陷入了交戰」,阿布杜就強調:「倘若我們將霸凌與普通爭吵混淆,後果可能非常嚴重,學生的信心破碎不說,還會感到被孤立、陷入更深的困境。」
不過,比利時魯汶天主教大學(Université catholique de Louvain)教育科學研究員加蘭(Benoît Galand)指出,家長與小部分學生會使用「霸凌」一詞,是因為「家長們知道這個詞能引起注意,讓他們身處於痛苦之中的子女能獲得傾聽與認真對待」。法國東北部漢斯(Reims)市的國民教育心理專家吉雅(Catherine Giard)亦認為:「家長確實緊抓著這個詞...因為這是我們給他們的詞!如果我們給家長其他詞彙,他們就會使用其他詞彙,這就像一個可以與我們溝通的密碼一樣。」大家普遍都同意家長沒有惡意,哈呂益的結論是:「家長們出於擔心,試圖用言語表達出孩子們的痛苦。」加藍對此則提出:「既然我們告訴孩子們霸凌是不好的,就應該進一步教育老師和學生,霸凌涉及的是什麼。」